发布时间:2025-04-21 点此:117次
6月中的一天,宁夏固原某县,清晨2点,室外温度5摄氏度。
血红色的皮卡车悄然靠在山道边停下,轰鸣的引擎声响瞬间平息,车厢表里一片乌黑,只要无人机屏幕和三支快要燃尽的卷烟闪烁着亮光。
“走,放狗!”老吴狠狠捻灭烟头,跳下车前他叮咛我:
“胖子,山上底子没有路,你跟不上就别硬来,狗比你能跑!”老吴说话声响十分轻,是由于惧怕忧虑声响太大吓跑山上方针。
等我整理好从皮卡车上挪下来,人和狗都已不见踪影。只留下我一个人在漆黑的山林中独自杂乱。
人猪抵触
作为一名野生动物记者,人兽抵触是我持续重视的论题,无论是青藏高原的漂泊藏獒,仍是南京城内流窜的“网红猴”,或是上海社区中呈现的貉,都曾是我要点重视的方针。
有一种动物,我重视它的时刻最长,那便是野猪。
近年来,跟着全国天然林维护、自然维护区及野生动植物维护等系列工程的施行,野生动物栖息地生态环境质量持续改进,野猪等野生动物种群不断增加。由于野猪繁殖力强、成活率高、适应性广,天敌种群数量相对较少,使得部分地区野猪的种群数量激增,因而形成了很多的人兽抵触。
简直每年春种和秋收的过程中,都能够看到各地关于野猪下山祸患农田的新闻,被野猪祸患过的农户轻则减产,重则颗粒无收。
但事实上,由于野猪被收录于《有重要生态、科学、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》(以下简称“三有”名录)中,所以即便是野猪暴虐浪费庄家、林地,一般农户和大众也无法捕杀,只能遣散,这就形成了人猪抵触的不断晋级。
我前往的宁夏固原某县,绝大部分当地人依托种田为生。由于缺水,农作物都是靠天吃饭。
“有时十分困难下了雨,雨停了猪来了,一年都白干了。”
说这话的老吴和我同岁,本年本命年,是个典型的西北汉子,不善言辞,但有问必答。
我俩之间的对话常常由于没有论题而被逼停止,但他仅仅笑笑看着我,从不自动打破缄默沉静。
2021年,国家林草局在山西、四川、福建、江西、陕西、宁夏等14个省(区)发起防控野猪损害归纳试点,试点各地开端组成打猎野猪护农队。正是在那年,老吴成为了一名有证的合法“野猪猎人”。
野猪。图/中新社 余昌军
此前有媒体报道,陕西渭南林业局曾以2500元/头的价格赏格猎杀野猪,需求合法的猎人通过合法的方法铲除猪害。老吴看到音讯策画后认为并不合算,由于固原当地给他的价格是1850元/头,算上差旅费,渭南开出的价码并不高。
当地林业部门每年都会告知老吴,本年的方针是多少,老吴则会严厉依照方针进行猎杀,猎杀后的野猪将送到当地林业部门进行无害化处理。
老吴有两个同伴,一个是从黑龙江来投靠他的老宇,另一个是同乡老刀。三人分工合作,老刀担任用无人机锁定方针,老吴和老宇则担任放狗补刀,这现已是抓猪小组最精简的装备了。
电话中得知我要去和他一同抓猪,老吴犹疑了一下,“狗病了,要不缓两天?”
在我一再坚持下,老吴松了口,“你来吧,来了正好帮我给狗打针。”
24小时后,我曲折1500公里,站到了老吴面前,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就下了定论:
“兄弟呀,你这个身段,抓不了猪。你200多斤肉在山上跟着我一同跑,狗再把你当猪咬了,我还得给你打针。”老吴没有恶作剧,相比起抓野猪,从表面上看,吃猪肉更像是我的专长。
“走吧,先看看狗去,想抓猪,先喂狗。”老吴把我塞上了他的皮卡车。
没姓名的狗
县城不大,皮卡车开到了一处山坡上的平房前,平房外的地面上散步着五六条狗,巨大的狗吠声隔着车窗就能听见。
“走!走!都给我进去!”老宇将平房的铁门翻开,里边是大约80平米的宅院,周围有两间平房。
老吴的猎犬。图/胡克非
目视所及,院内大约有近40条狗,见到有人前来,它们都体现得反常振奋。
“你别怕它们,它们都不咬人。”老吴将铁门带上,随后径自走进了房间预备给狗的餐食。老宇则在另一间房内预备给狗打针的药和针头,这是他刚去诊所买的,花了大约2000块钱。
此刻,只要我一个人类,被近40条狗团团围住。我开端策画我这200多斤肉,够40条狗吃多久。
我叫不出这些狗的种类,它们和我幻想中的“猎手”天壤之别,并不是头颈四肢细长的细狗,也不是在短视频中常刷到的“国际猛犬”,外观上更接近于日常概念中的乡村土狗,强健且充满活力。
一时刻很难把它们与老吴口中的“兵士”联想在一同。关于我这个生疏闯入者,它们的好奇心使得它们频频上前与我触摸,似乎是要记住我的姿态和气味。
我蹲下来用手触碰了几条狗的鼻子尖,湿湿的,应该是很健康。
老吴拎着狗食走过来,简直是一会儿,围住我的狗群便扔掉了我,拥抱了狗食槽子。
“汪汪队”开饭。图/胡克非
狗食的样貌很难用文字描述,那是一种包容了牛肉、鸡肉、玉米、狗粮、蔬菜、谷物的混合物,通过大铁锅煮熟后,呈现出一种青绿色半固体的状况。假如不是狗们正在吃,我会认为这些东西是乡村垒墙用的水泥。
狗太多,多到乃至绝大部分没有姓名。老吴告知我常常会有狗“战死”,平常也会病死。所以只要抓野猪立过“战功”的狗才会有自己的姓名,比方“大狗娃”和“二狗娃”。
我模糊理解了老吴不给狗起姓名的原因,是期望尽量避免自己和狗发生更多的爱情。
老吴衡量“战友”的规范并非容颜和性情,而是他们在“战场”上的体现。
猎犬们分为头狗和帮狗,头狗查找并围堵野猪,帮狗担任对野猪发起进犯。老吴告知我,我口中的那些浑身细长的狗,是用于追兔子的,“那种狗底子抓不了猪。”
汪汪队立大功
西北的夏天和北京差异很大,白日太阳出来后,温度敏捷升高,午时可达近30度,但在阴凉下依然枯燥凉快。
一旦太阳落山,由于没有城市的热岛效应,县城的温度便会骤降。太阳落山后1个小时,温度便会下降至15度左右。而在深夜的山上,温度会趋近于零度。
上山前,咱们再次回到了狗场,老吴掏出了20个GPS项链,挑选出了20条狗,为它们顺次戴上项链,而且记下每一条狗对应GPS的哪个波段,这决议了抓猪举动后,能否把狗安全回收。
野猪绝非愚笨的动物,在温度升高的白日,它们很少下山活动,一个原因是过高的气温会耗费更多的膂力,另一个原因则是白日农户的警惕性更高,下山活动风险性极大,所以在夏天,野猪们简直都会挑选在后深夜下山进食,意图地多为山下农户的地步。
农户们似乎现已习惯了野猪深夜到访,只要少量农户悬挂高音喇叭循环播映一些野兽的声响企图遣散野猪,那声响在深夜山野中显得分外怪异。
老宇摇下皮卡的车窗对我说:“你听,这些玩意能吓唬谁?野猪第一次听或许会警惕,听习惯了就跟‘开饭了’一个意思。”
抓猪的流程并不杂乱,简略能够分为:放无人机找猪、放狗追猪、补刀、收狗这四个流程。
老吴驾驭皮卡,副驾驭的老刀则在山间放下无人机,随后用无人机在较高的区域搜索野猪的方位,要注意无人机的高度,太高看不清楚猪在哪,太低则会由于无人机的声响将猪吓跑。
我和老宇挤在皮卡后排,老宇正在擦洗他的刀。那是一柄刀刃长约30cm的短刀,妥妥的控制刀具。平常刀被收在刀鞘中,当狗咬到猪后,它将作为最终了断猪的东西。
满意长才可直达心窝,满意尖利才干一击毙命。我推开刀鞘,能够明晰地看见刀刃上的血迹。
“这血是上礼拜杀的那头猪,足足有300多斤。”老宇指着血迹对我说,“出刀要又快又狠,否则一刀没捅死,它跳起来就或许伤人,还或许伤狗,咱们都被猪伤过。”
老刀一连放置了几回无人机,都没有看到猪的身影。看出了我懊丧的老吴对我说:“你听说过猎人是十猎九空么?但咱们不同,咱们是十猎一空,你要信任我。”
忽然,老刀紧张了起来,老吴马上停下了车。咱们几个脑袋都凑到了副驾驭的老刀身边。在屏幕上发现了一个小白点,三人均表明,那便是猪,正在半山腰的农田里找东西吃。
无人机镜头下猎狗追逐野猪画面。图/胡克非
老宇手指着白点说出了一些信息:猪不大、100多斤、雄性、大约两岁半。
我大惑不解,“你是怎样看着白点核算这猪的分量和年岁?”
“你看这高度、再看参照物农田,就能够判别这个猪有多大。雌性一般集体举动,带小崽,雄性则独自出没。100多斤的猪大约两岁多一点。这都是经历,你们记者哪知道这些。”老宇说完持续摩挲着刀鞘。
锁定方针后便是放狗,要精准地把狗放在间隔猪最近的方位,以便让狗能够用最短的间隔追上方针,然后击杀。
我跟着老宇和老吴一同放狗,20条狗跟跟着二狗娃吼叫着进入了山林。
漆黑中,我啥也看不见,只能跟着老吴和老宇的脚步走,高低杂乱的山路在他俩脚下就像是平地,我乃至需求四肢并用才干通过,很快我就听不到他们了。
合理我苍茫手足无措时,狗吠声大起,我想起了老吴的打趣,“坏了,狗娃们不是把我当猪了吧?”
15秒后,老吴呈现在我面前,手里一手拎着一条狗,“收工,狗跑反了,猪跑了。”
通过第一次失利后,不到20分钟后,一个白点再次呈现在屏幕上,正如我在文章开始所说,老吴和老宇带着狗冲进山林不久,咱们便收成了这天的第一个猎物。
捕获到的野猪。图/胡克非
我帮着他们用绳子将猪拖出山林,能够看到,猪现已死透了,胸口有显着的一个刀口。
抓到猪之后,更艰巨的使命还在后边,收狗。
抓猪10分钟,收狗收半宿
虽然有头狗带队,可是下到山林后,狗的举动是随机性很大的,狗是循着猪的滋味进行追寻,嗅觉好的狗,能够闻到间隔放狗点一公里外的猪味。
有时抓到了猪,但狗又闻到了其他猪的滋味,持续追寻,就会呈现狗没回收来的状况。
老吴告知我干抓猪这行,丢狗是常事,有的时分一两个月才干找回来。
狗脖子上有GPS项链,咱们手里有追寻器,每条狗的信息都会呈现在追寻器上,但在山林间GPS的信号并不安稳,每一条狗地点的方位也不固定。
咱们大约在清晨2点左右完毕了抓猪举动,之所以草草完毕,是为了照料我,他们决议收工。但还有大约10条狗没有归队,所以接下来的2个小时,咱们便开端了雨后春笋地找狗。
皮卡车简直无视地势在山间穿行,皮卡的底盘不时传出和石块林地密切触摸的声响,听得我分外疼爱,为了避免睡着,我决议和老吴谈天,但他其实并不需求和我谈天便能够会集注意力开车。
“这车这么开,能用多久?”
“这车抓猪一年就完蛋。”
“一年抓猪本钱:一辆皮卡,大约12万元人民币。”我在笔记本中记下。随后我快速核算,杀一头野猪补助1850元,大约杀65头猪能够买一辆皮卡。
“一条狗大约多少钱?”我算完车钱开端算狗钱。
“这些狗都是咱们自己繁育的,本钱低一些,假如是购买的话,像二狗娃这样的抓猪内行,大约要卖10万元,其他的一般狗,也大约在1500元到3000元不等,好一点的上万。这些狗一个月大约要吃掉2500元,还不包含患病和战死的丢失。”老吴说。
“你再算,这个无人机45000元,热成像仪2万元,再加上这些GPS定位线圈和仪器,也得小十万块钱。”
我边听边往本上记,“合着你抓这东西不挣钱啊!”
“谁跟你说挣钱了?挣钱干这个干嘛啊?”老吴一脚刹车停在了路旁边。
“走了走了!回家了回家了!”老吴举着追寻器边冲一团乌黑的山林呼叫,边吹响口哨,大约5分钟后,一个黑色的身影呈现在咱们面前,那是最终一条狗,叫黑娃。
回来狗场时,现已是清晨4点,但咱们的作业并没有完毕。
几人协力把捕获的野猪丢进狗场的院中,老宇熟练地将猪肚皮划开,掏出内脏,随后便是狗娃们的大型吃播现场,干活的和没干活的狗蜂拥而至,把咱们刚打到的战利品分割一空。
很快,一头100多斤的野猪就只剩余一张猪皮、几根骨架和一整个猪头。
这些剩余的东西,都要用编织袋装好,它们是去林业部门换1850元补助的凭据。
干完本年就不干了
脱离县城前,老吴喊我吃饭。
几天来,我感触到了西北县城离谱的物价,一碗过油肉拌面要30元,简直和北京的价格相等。老吴说,当地人的均匀月薪大约在3500元左右,物价一向便是这么高,所以大部分人家素日是不出来吃饭的。
“由于出来吃饭的人少,饭馆价格就越来越贵。”老吴说。
老吴曾在县城运营一家水暖店,家里有两个娃,平常都是妻子在照料,疫情期间,水暖店的生意黄了,现在他变成了一个全职的野猪猎人。
老宇现已是退休的年岁,投靠老吴是为了玩,并非为了钱。
老刀最年青,但却已是三个娃的父亲,由于贪玩,和老吴两人混在了一同,算是团队中的技术人才。
提到娃,老吴显得有些内疚,“人家娃娃说起自己的爸爸都很自豪,可是我家娃娃每次提到自己的爸爸是放狗杀猪的,我都有点伤心,这听上去不怎样光荣,对吧?”
老吴理解,野猪猎人终归是玩,并不是个工作。抓到野猪能够从林业部门换到补助,可是关于被救助的农户老吴历来分文不取。
三人告知我,自己并不是喜爱抓猪,而是喜爱养猎狗,抓猪是玩狗的衍生产品。但玩狗毕竟是一个本钱巨大,而且抛家舍业的工作。三人都表明,干完本年就不再干了。
老吴决议接下来做点正运营生,让家里人的日子好起来。
“野猪是打不完的,可是人就活这么一辈子,大老爷们不能不管家。”咱们纷繁允许表明认可。
上一年,老吴在某短视频渠道开设了账号,而且开通了直播,无人机的画面能够衔接手机直播,一切重视账号的用户都能够看到抓猪的“现场直播”。
在短视频渠道,老吴卖出了一些设备和狗,还为一些无人机和热成像仪的厂家做署理,也能够赚一部分佣钱,但关于养狗抓猪的开支来说,依然是无济于事。
短视频给老吴带来了被“追捧”的感觉,部分满意了自己的虚荣心。“咱们在西北这个偏僻的当地,历来没去过大城市,可是短视频让咱们看到了更远的当地,也让更远的当地的人们看到了咱们。”
在短视频渠道上收成的流量,也让老吴开端忧虑——不少没有合法资质和手续的偷猎者,为了流量开端上山抓猪,为了流量也会在抓猪的过程中采纳一些风险或许不合法的方法,乃至还会抓到其他野生动物。
不少直播抓猪的人,现已偏离了开始护农的意图,变成了单纯地打猎和交换流量。
由于没有合法的手续,抓到的猪也不去做无害化处理,这些都会形成一些不可控的结果,劣币正在驱赶良币,这便是流量带来的反作用。
我理解,老吴这儿或许是流量最终抵达的当地,所以人们关于流量没有任何抵抗力。
老吴掏出手机给我看,在自己的粉丝群中,有不少人催更。“什么时分杀猪?晚上杀不?哥几个今儿晚上干一头300斤的!”
“这些粉丝是真心想协助农人的么?”老吴反诘我,但我却没有答案。
6月30日,国家林草局发布了新调整的“三有”名录,在部分地区致害严峻的野猪已被调出“三有”名录。
现已回到北京的我给老吴转发了音讯,他很快回复我:“看到了,但野猪也不能乱杀。”
我诘问:“方针改变了,你下一年还杀猪不?”
老吴的回复很简略,只要两个字:“不了。”
(应受访者要求,老吴、老宇、老刀均为化名)
作者:胡克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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